月光下的老窑
听见流水声响的时候,我已看到那道坡。弯弯曲曲的,延伸到大山的肩膀上。
坡上的那颗老槐树枝繁叶茂般原样还站在原地。几只杂色的狗四脚朝天地卧在树根下。风一吹来,它们就把那机灵的脑袋使劲地往外探。
槐花飘香,远远的就流入了喉咙里。
天近擦黑,我回到了村庄。此时,围拢在村口大牌匾下一起闲谈的几个乡人正在挥手慢慢散去。一家大人拉扯着一个倔强的孩子正往村卫生室走。快到门口时,那个孩子想挣扎着要往外跑。
泛白的灯光下,一个身穿白大褂带着很高度数眼镜的年轻人笑嘻嘻地打开了门。
一道微弱的光线闪射在了我的眼帘中。
此时,行驶的车子正好停伫在废弃小学校门的过洞口。狭长的村道上,远远望去,只剩下轻靠在牌匾下坐着的一个人影。我揉了揉被风沙模糊了的双眼定睛看去,他正面对着的就是我看到的那道坡。这是用乡里话说的,说是坡,其实是不宽的一条捷径小路。
坡路上,树根下的狗儿突然群动了起来。紧接着,它们前前后后地摇晃着尾巴朝着屋前的河水结伴而去。
天色渐浓,从坡顶坠落下去的残照尚还在云天上播洒着很后一道剩焰。放眼望去,坡还是原来的陡,此时只是少了些许熟悉的脚印。
我的脚下,流淌在村落两岸的河,在围墙的挡掩下,低了很多。很好与从前不同的是,宽展的河面上,架起一座石墩钢铁桥。水从桥下流,人在桥上走。过了桥,河畔边还是堆着那几户经年不变的人家。层层叠叠,堆砌在一起。夜,还没有开始。一片湾上,只有一星半点的灯火闪闪亮着。
桥身上依稀看着迎来了一个可移动的黑影。伴随着它一同传来的是几声清脆的拐杖触地的声音。我让开了道,人影向我步步拥来。一步一拐,听起来很是清晰。
深河里有几片蛙声叫了起来。紧接着,河畔低矮的农家房屋里流出了一阵短促的婴儿啼哭声,烟火缭绕的灶房里忙碌的女人赶紧解下围裙放下手中搅饭的勺子跑进了里屋。
瞬间,屋里就传来了一阵女人哄孩子的甜美的声音。
拄拐的人停在了我的跟前。黑暗中,她看不清我,我也看不清她。她定定地站立在桥东头,目视着漆黑的长路。
我倚栏而立。等着稍作歇息后再爬那道陡坡。
“你是候婷吧!”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问我。
黑暗中,我知晓这句话是等候在桥头的人发出的。
“呃!”我边回应边向她踱步而去。
白昼过尽。新月在整个村庄的山顶缓缓托起,薄薄的片片月光打在她苍老的脸上。
是老七婶。多年不见,没想到她还能叫出我的乳名。
“你回来了,等会上家里去。七婶家的炕热乎乎的。”
“我想上坡上的老窑看看。”
“你大你妈没回来?”
“没。说是中秋节前回来。”
老七婶轻声“嗯”了一声。月光下,她抬起手朝着眼眶边擦了擦。
我把眼眸移向通往村支部的路。
牌匾下的人影还堆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极了一座门枕石。
月完全圆了。明晃晃的像倒挂在天空中的一个圆盘。桥头的前方,开拉煤车的后生们卸下了手里的方向盘口里叼着暗红色的纸烟从长路上并肩走来。月光下,他们的身影歪歪斜斜。桥头驻足的老七婶还像往常一样叫住了他们。“你们看见军子了吗?”几个人停下了脚步,齐声应道:“在后面哩!他赶着在澡池里洗热水澡哩!”
言毕,几条长长的身影移向了远处。
老七婶退了几步回来。
“你大的脚好些了没?”
“在家里将养着罢。不能多走路,走多了脚掌就疼。”
“可是苦了孩子了。”
说完,她连连哀叹了几声。
“军子哥从部队回来了?”我问老七婶。
“退役回来两年多了。在煤矿上给寻了个活。每天我都站在桥头等他回来,不然心老是悬着。”
我能体会到老七婶此刻的心情。就像当年母亲站在垴畔上遥望从煤窑上父亲归来时的情景。
河里的蛙声还是此起彼伏,叫个不停。皎洁的月光下,村庄寂静极了。
临走时,我嘱咐老七婶让她早些回窑去。免得受了风寒。她艰难地在月光下转过身咧着嘴说:“真是个好孩子哩!还跟小时候一样讨人疼。我锅里给你做上颗糁糁饭和烤上了红薯。晚间记得来这睡。等军子回来我再给你俩温壶热酒。”
一股暖流升腾而起。
我踏着碎小的步子走上了上坡的路。穿过低矮烟筒上升起的炊烟,踩着质地疏松的土壤,一口气我还是爬了上来。平视眼前,一排早已没了灯火的窑洞在月光下隐隐若现。零零散散的炊烟从沟底升起,越过了山顶散在了无边的旷野里。这排窑洞,前些年是何等的红火热闹。没几年的时间,窑里的人撇下了她都搬去了城里。至此,住了二十年的窑洞闲置了下来。
稍作歇息,还有一道小坡要爬。站立在上方望整个村庄,一览无余。月光下,老七婶还立在桥头,黑暗中她像极了一根直直的桥杆。
我又缓步走去。绕了一个小弯时,老窑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整个院落空荡荡的,月光碎成一地。
打开老窑的门,月光贴着我也挤了进来。拉开灯,老窑里的一切还是照旧置在原地。回来看老窑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帮她看看窗台上栽种的花。借着昏暗的光晕看去,窗台上母亲摆设的那几盆花早已枯的枯,死的死。
一片凄凉浮现在我起伏不定的思绪里。偌大的村庄里,这样的萧条景致到处都比比皆是。
沿着老窑的角角落落走了一遍,看了一遍。一时之间一些老旧的记忆骤袭心头,涌上来的那真是段温情的往事。我把挂在墙壁上那张灰白色的的全家照一一掠过,包括那张身穿婚纱早早远嫁异乡的妹妹。
走出窑内,月光挂满了院中老槐的枝头。
老窑是老了,月光下我看见窑面上的泥皮也剥落了一地。
我走向另一孔窑洞。月光紧紧地跟着我。
环顾完两孔老窑,我准备下老七婶家借宿。顺便也想和军子喝上二两,聊聊他这些年在军营的生活。
下了两处缓坡,老窑又看不见了。我痴痴地望着月光下的老窑,出了一会神。山风漫来,夹杂着时断时续的人声。我听见对面山圪梁梁上有人在黑夜中呼唤。
一阵熟悉的声音划过了天际远方。
我想此时凭空呼唤的就是当年母亲想让我娶的女孩。当然,她现在早已生为人母。听母亲说她遇人不淑,过早的就离了婚。不幸的婚姻让她放弃了在大都市的生活。现在留守在村里支教。满村上下教的仅仅七个学生。
我想去看看她。可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女人不再呼唤了,她的孩子连奔带跳的跑回了窑里。
天色织成了一张巨大的遮天布。夜幕压来,群山渐渐黯淡。四周围傍村落山峦的轮廓也完全消失不见。下坡时,我闻到了从老七婶家漂溢出来的烤红薯的香味。
我加快了脚步。
月光下,慢慢地村落里老窑里的一盏盏灯火也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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