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那一片片荫凉(散文)
说到乘凉,还是觉得小时候好。
小时候,拿把扇子,拎条席子,或搬只凳子,说走就走。去桥头,去村口,去河沿,去山坡……去你想去的地方,找一棵大树,坐下或躺下,任风儿在身边去去来来。
那时,树种类多,也高大。譬如榆槐楝柳,再譬如桐椿桑梓,再譬如杏枣李桃……任意长,从不拘束。许因年少矮小,视野窄狭。那时,看天天蓝,看地地阔,看山山高,看水水长……村子里,老树居多,仿佛经年。那些树们,好比一把把遮阳大伞,把老宅、老屋、老庙、老人……都庇佑在自己的浓荫里。
大树底下好乘凉。阳光晒不透,雨水也淋不透。
那时,村子里柳很多。柳不是纤细的垂柳,而是枝杈从横,叶脉翠密,足以遮雨摇风的那种。蝉很喜柳。柳,木质松软,味道纯良,蝉极易在枝杈上栖息或生儿育女。那时蝉多,多得数不过来。每一棵柳冠上,差不多都要驻进百几十只。那一声声叫,能把一个夏天都生动成一种辽阔。有人说,蝉太聒噪,我并未觉得。若是真的没了蝉鸣,那些蓬勃着的树们怕是都要寂寞死。
在树下,等风,听蝉鸣。仿佛,神仙坐禅。我,羡慕蝉——
给我一个舞台,我就能把自己绽放到有限。蝉,做到了。
楝树,是树中之魁。不只是花开得好看,木质也坚硬。出嫁的女儿家家,常常要一窝楝或一窝槐来打造嫁妆。我结婚的时候,妻子陪嫁的木质家具就是一窝楝。楝和槐似乎代表一种富贵,一种吉祥。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一窝楝还都崭新如初。搬几次家,这些楝木家具都没舍得扔。后来进了城,城里留不住它们。没办法,只能将这一窝楝寄存在老家的东屋里。二弟说,村庄不久要搬迁。听后,好多个日子都忧虑。离开村子第二年,我就被开除了村籍。从此后,我开始流浪。那儿,一夜间,成了我的故乡。那儿没了我一寸土地,更没了我一片荫凉。若是真地要搬迁,我不知这些油油亮的家什能放到哪里去?我是一个极念旧的人,我不想把那段岁月、那段曾经,弄得没了一丝儿怀想。
小时候,无论天怎样热,我们都不怕。你热你的,我们有大树可乘凉。
男女老少,聚在大树下,就像一大家子人。说故事,讲笑话,拉家常,没有完了的时候。一天天,有了续集。日子就这么简单。妇女们,捻着砣子,或缝着荷包,或纳着鞋底……孩子们,坐在树荫下砍老羊(小孩子喜欢玩的一种游戏),或是玩捉迷藏,或是玩大刀砍……
暑假,很喜蹲在楝树下,一边乘凉,一边撂着羊窝窝。取几枚或十几枚楝枣子,锤头剪刀布之后,便在泥窝窝里争着赶老羊。我们都是泥做的孩子,我们不怕泥土。摸爬滚打,不知觉,小半天时间就过去。有人说,从前慢,我却不觉得。那时,没有家庭作业,更没有补习班。我们是一群自由的少年!
那时人很单纯,心也安静。论怎样的天热,似乎也都能挺得过去。不像现在,大家都匆匆忙忙地各奔名利去。那时人与人之间,丝毫没有什么芥蒂,更别说你提我防了。各家各户,不只是门窗都敞开着,几乎连人的心也都是敞开着的。那时,人也简单。没有谁会花心思,去琢磨太多的事,更少有人要算计。人要是简单了,就觉再艰难的日子都不觉得难,再苦涩的日子都不会觉得苦。
现在村子里,再也看不到那些老树了。那些老树,许是因生长得慢,还不是个正材,后来渐渐被清一色的意大利杨替代。意大利杨,能速成,来钱也快。我不喜欢这样的外来物种,一身毛毛糙糙的。刚入夏,毛絮便雪花般的四处乱舞。那样的一份乱,不再能让人的心静得下来。这样的树,入了秋,还要生出太多刺猬样的辣子虫,不小心被粘上,几日里都不得安生。大家,从不敢再去那样的树下乘凉。
后来,再无凉可乘。
离开老家之后,很少回。村庄,在时光里显得有些儿旧,似乎更有些儿陌生。每次回,我都要围着庄子转一圈。看看老屋,看看老墙,看看老人,却不再能看到老树。一时间,仿佛要迷失。坐在老树的旧地,回想着年少时光里的美好,眼里有丝丝泪花……
回眸,一声叹息----
如今,家家户户,都有了空调和电扇。然而,不经吹。吹着吹着,动辄要生病。病了,才忽然想起,还是从前的那一片片树荫好。虽也想到室外去,可再也寻不见一处能乘凉之地。城里,单地表的温度,就能把个鸡蛋都蒸熟了吃。就算,你想拉条席子走出去。也不知席子该往哪里放,能往哪儿放?
家附近的公园里,有几棵梧桐。周末,大伙一齐往那儿挤。树下,一天到晚,人就像干在里面的鱼。你瞅瞅我,我觑觑你,都在陌生里。这便是城,大家拼命往里挤的城。这个城,看似热热闹闹,其实每一处都是孤单。
没地儿可去,大家只能躲进有空调的屋子里。守一部电脑或手机,默默地玩着属于自己的寂寞。偶尔看到窗户里头,闪出一张脸,见热浪袭来,旋即生生地又缩了回去。
现在人,气傲心高,每个人仿佛有太多的心事,更多的是浮躁。心静自然凉,这是佛家的一句禅语。人的心,不知几时才能凉得下来?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小时候。想起小时候的夏,想起小时候的村庄,想起老树,想起蝉鸣,想起小时候热闹着的那一片片荫凉。
(首发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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