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志
记得童年的时候，家乡的街头巷尾都生长着白杨树；那时的夏天似乎也不像现在这么热，不知是因为自己长的小还是白杨树特别高大，总觉得走到哪里都有树阴凉；听到树叶哗哗哗的声响，就知道有风了，好像风就是它们吹出来的。乡村的路不宽，路中间走着，两旁都是高大的白杨树，那哗哗哗的声响好像伴行的乐章。
上学路上，一起走着的小伙伴拾起地上的杨树叶子，两人把叶梗套起来互相拉扯，看谁先把对方的叶梗拉断，输了的一方便伸过头来，被刮两下鼻子，笑声在哗哗哗的树叶间回荡着…...
夏末秋初，我们这些学生放学后又有了一项新任务，用一根粗铁丝，一头磨的尖尖的，另一头穿着一根长长的线绳，像一根特大号的针，去扎落在路上的杨树叶子，再把扎到铁丝上的叶子撸到后面的线绳上，线绳上的叶子越来越多，长长的拖在身后，像是一条绿色的大虫子，好玩极了。串回家的叶子被大人拿去被粉碎了，做成了饲养家畜的饲料。
清晨醒来，去操场走走，已经是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了。自从离开长满白杨树的家乡，求学、工作、生活…...繁忙的日常让我已经很多年无暇关注身边的风景。
操场跑道边是一排白杨树，我无意间被这些杨树吸引到了这里，听见久违的哗哗哗的声响，顿觉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那些白杨树伫立在那里，姿态挺拔，枝叶繁茂；特别雨后的早晨，肥厚的叶子绿得发亮，阳光从它们的缝隙间透过，好像树叶间镶嵌着无数宝石，晶莹璀璨。
操场要铺塑胶跑道，仅仅两天的时间，这些已经在这里生长了二十多年的白杨树被伐倒了，残枝落叶扑散在我每天清晨走过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白杨树汁液的味道，很“血腥”。我像失去了一位多年好友，心里空了许多。
晚上，做了一夜的梦，梦中也是一个漆黑的夜，一排高大的白杨树，枝叶哗哗哗地响；透过叶子空隙的月光，好像树叶间镶嵌着宝石，熠熠生辉。哗哗哗的树叶声时小时大，时断时续，忽而变成了歌声，忽而又变成了笑语……我正纳闷，但见树下一团篝火正旺，一群青年男女围在篝火旁，起舞着，歌唱着，欢笑着……
从那以后，没有了杨树的操场不再是我每日必去的地方，但是那夜的梦，却时常在某个夜晚不期而至。当我仔细回忆起那个梦境里的细节，忽然意识到，那正是很多年前，走进大学校园的*一个夜晚，全班的同学老师，一起联欢的场景。
那年，学院刚刚成立了美术系，教学楼都还没有建好，我们作为首届学生，被安排在学院角落的一排低矮的平房里，作为我们临时学习的教室。看起来极其简陋，我们却十分兴奋，平房虽低矮了些，房前却有个长满花草的院子，一条青砖铺成的小路，通向院子外面的篮球场和排球场。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们的教室前，竟有一排高大的白杨树，它们一定在这里生长了很多年，粗壮、挺拔，茂密的叶子在风中发出哗哗哗的声响。
画具是崭新的，散发着油漆的味道，刚刚聚在一起的我们彼此还不是很熟，一边画着画，一边透过画架的间隙，偷偷打量着画板前一个个青涩的面孔。老师都是年轻的模样，他们很多也刚刚走出校门，我们之间便常常会有共同的话题。只有我们的系书记看起来年长些，和蔼，亲切，像家长一样，常常跑到我们中间嘘寒问暖，毫无领导的架子。我们背地里，都亲昵的称呼他老赵。他总有忙不完的工作，很晚了，他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光。周末，他常常带着五岁的掉了一颗门牙的孙女，来办公室工作。他认真的工作态度让我们感动，也激励着我们更努力的学习。只是后来熟悉了才了解，老赵那个五岁的掉了一颗门牙的孙女，根本就是他女儿……大家捋着胸口暗自咽了口唾沫：幸亏没有乱说……
当一天的课程结束，小院一角的水池边成了女生洗涮的天地，两棵白杨树之间，系上一根绳儿，便是天然的晾衣架。男生抱着吉他，靠着树干，轻弹一曲，不管好听难听，那个酷酷帅帅的样子，让女生陶醉不已……我既不会洗衣服又不会弹琴，只在那里呆呆的，听白杨树叶与风交谈的哗哗声。
夜幕慢慢降临，画室的小窗户里，透出明亮的光，用功的同学常常会画画到深夜，也不回宿舍休息；我当然算不上用功，只是不愿遵守学院宿舍的规矩，才躲在画室，享受这里自由的气氛。每到半夜，我躺在画板上打盹的时候，班长又调皮了，他拖我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那是我们常常夜间偷窥的窝点。因为我们的小院偏僻，这里常常是其它系里的情侣深夜幽会的地方……在白杨树下的阴影里，每当他们有亲热举动的时候，我们便把啤酒瓶、易拉罐之类能发出声响的东西丢到他们身后的屋顶上。
我能够想象那个男生有多愤怒，他从树影里走出来的时候，月光下的轮廓看起来像极了发怒的熊大，他手里攥着砖头，却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用力……我们在黑暗中使劲憋着坏笑，看彼此的眼中，闪着绿色的光。
美术系总能展示出它巨大的热情与能量，当一个又一个周末来临，我们组织各种舞会、联谊会……我们的海报出现在学校很显眼的地方，它们张扬着巨大的视觉冲击力，美术系的小院，那个小小的角落，每到这时便成了全院很沸腾的地方，大功率的音响发出使人血脉喷张的动感节奏，画室临时改成的舞厅人满为患，外面还到处都是想要挤进来的男男女女。
那是个充满了激情的年代，崔健、唐朝、beyong、黑豹，让每个人都爆发出青春和生命的力量。李宗盛，罗大佑的歌每天都在我们的嘴边哼唱。我们唱着郑智化的《水手》，借着"星星点亮的灯光"，颓废着走在“新长征的路上”。“光阴的故事”虽然平淡，我们的青春却曾经那么充满了火热与激情。
岁月无声飘过，恍惚已过去了很久，如今我们各自顶起一片小小的天，慢慢的把自己隐藏在平平淡淡后和普普通通中；可是在内心深处，我猜每个人的内心一定像我一样，依旧保存着一个个少年的模样，依旧眷恋着那曾经澎湃的激情。多年后，我曾悄悄的返回母校，想要再看一眼我心目中的那个偏僻的小院，低矮的平房，还有房前那排高大的白杨树，可它们不见了，都不见了，那个曾经的美术系已经长成了一座拥有现代建筑风格的艺术学院，我一点也不认识了，如同我对于这里也完全是个陌生人一样。我知道，那个曾经热闹的小院已经永远不在了，那个曾经简陋的却充满了温情的小院，我曾经那么留恋的地方，而此刻的我却那么想赶快逃开。
很后的那个夏天，我是很后一个离开画室，尽管满地狼藉，我触摸着每个桌椅，每个画板，每个熟悉的角落，心里充满了酸楚；在我泪眼模糊，依依不舍的登上九路车的时候，一个熟悉身影跟了上来，他在我身后紧紧抱了我一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转身跳下了车，凭感觉我就知道，那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那个时常眼冒绿光的家伙；那紧紧地一抱，在我心中*的留下了一抹带着体温的记忆......
从此，我没有再回去那个陌生的地方，只在内心默默渴望着，那个小院，那排白杨，那些面孔，还能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作者简介
陈立志，（网络名：逐光PHOTO）毕业于鲁东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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