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出采风的写作课

外出采风的写作课

我不知道自己与绍兴的缘分，在那年就结下了理不清的纠缠。那时候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意气风发，用青春的脚步丈量着这块土地上古老的文化，现今是我一个人用一支苍凉的笔，固执在异乡守着内心的一点情怀。两千多年的越地，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也沉淀了无数人文历史。我*一次触摸到那些只在书中看过的地方，想象着曾经发生过的故事，感受着历史的温度，热血和悲怆，婉约与豪放，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相对一个人短暂的一生来说，三十四年是很漫长的岁月。

一九八五年十月，写作课安排了一次到绍兴的采风活动，让我们这一班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大一新生来了绍兴，住了一晚。那是我*一次踏上绍兴这块土地。鲁迅先生的绍兴，鉴湖女侠的绍兴，王羲之的绍兴，大禹的绍兴。

住宿的地方是个旅社，进门是个方方正正的院子，总共两层楼的房间围着院子而建。在我不甚清晰的记忆里，那儿好像是叫做人民旅社。我后来跟一些老同事求证过，似乎是有过那么一个旅社，只是早就被拆了，具体位置我很后还是没弄清。我的小相机留下了不少当年的一些黑白照片，但没有对准旅社的镜头，所以这只能是个悬念了。我曾枕着绍兴的风住过，买了一堆菱角吃过。

那会儿的咸亨酒店门口自然还没有孔乙己的塑像立着，我们聚餐的地方是边上的另一家小酒馆，因为咸亨酒店的消费怎么说都要贵一些。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固执地说那家酒店叫太白楼，后来本地的老同事都否认有过那么一个存在。那一次是全班同学*一次一起出门一起聚餐，我也是*一次碰黄酒，发觉自己还挺能喝的。虽然在我原先的概念里，黄酒就是做菜的料酒。年轻气盛的一群中文学子，喝了点酒便更加能闹腾，很后我不知道跟哪个男同学杠上了，谁喝输了谁买单。很后我捂着钱袋洋洋得意地飘回了旅社，还串了好几个门证明自己没醉，然后再栽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不过年轻就是资本，第二天照样若无其事起来和大部队一起游绍兴了，照相机还拿得挺稳的。

我们去了鲁迅故居，见着了三味书屋和百草味。那时候可没有围栏隔开，我亲手摸过刻在书桌上的那个“早”字，看过周家台门的角角落落。我对河埠头历来情有独钟，绍兴彻底满足了我这方面的快乐向往。我伸手玩水，感受它的气息，与这个古老的水乡细细交谈。百草园落在我眼里就是一个荒芜的后院，我听不到蛐蛐欢唱，也不知道长妈妈的声音随风飘散去了哪里。年少读鲁迅，读不懂那些深刻犀利，面对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物事，青春的脚步就快快乐乐地往别的地儿去了。那次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沈园，那儿离鲁迅故居很近。或许那一园子凄切的爱情感慨，注定要留给年长后的我来寻寻觅觅。人生多少错错错，莫莫莫，都隐匿在那些青青柳色中。

我们去了东湖，但在我看来那就是个水质不错的小水坑，没有柔丽风情，也不见历史痕迹，没啥好玩的。到了绍兴肯定是要坐一回乌篷船的，价格不便宜也要坐！我们一船六位同学合伙，从东湖坐着乌篷船到大禹陵，沿途看不宽的河面被浆声划破一水的宁静。河水有些混沌，水中长满了各种绿色植物。那一路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仿佛不舍得打破天水之间的一种平衡。老艄公很后在我镜头里留下憨厚的笑容，我自以为那是我拍得很好的一张黑白照。石拱桥，乌篷船，满面岁月风霜的老人。这就是一个青春女孩眼中的绍兴！

当年的大禹陵完全不是现今的模样，没有高大的塑像，也没有宽阔的广场。我的老照片里有很多穿过屋脊锁定的镜头，但多年后我再去大禹陵，怎么都无法找到那些旧建筑。这也是一直留在我心里的一个谜团，我绝不承认自己拍错了地方，记错了地址。能够从高处往下取景的地方，我们只去了大禹陵。岁月让那些老照片越来越泛黄模糊，我抚摸着已经发脆破碎的相册，真的看不清那些影像了。往事悠悠，不知有几个同学会去纠结三十多年前的一些细节。忘了就忘了吧，绍兴和照片各自存在，我和青春遥遥相望。

其实我们*一天去的*一个地方是兰亭。有墨池、有乾隆御碑的兰亭。虽然见不到白鹅清羽浮水，但我们还是努力想像着当年曲水流觞的风流场景，书圣泼墨挥毫的意气风发。游完兰亭的时候，暮色渐起，一大帮同学并排坐在一座石桥头，我按下了快门。我的半自动相机没有广角，只能把距离拉得远一些，所以人像都很模糊。现在更是分辨不出具体是哪些个人了，到此一游的感觉想必各位同学自己保留了。

写作课是我记忆里很有趣的课，很让大家欢天喜地的课，因为可以有机会外出采风啊！可惜只有大一大二才有写作课，可惜我都记不得任课老师叫什么了，但我还保留着当年的一本写作课作业本，上面有个优，估计那是我能够虚荣一点点的理由。或许写作课老师的鼓励，也是我后来肯提笔坚持自娱自乐的信心所在，大学四年，别的功课我真的没得过什么高分。写作我从小就喜欢，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笔端的文字成了呼吸一般的本能。我衷心感激我的写作课老师！

后来我们还去过瑶琳仙境，那会儿的景区还很简单，不像后来那么华丽丽，我们住的地方更是简陋，因为经费有限。我记得那是一个阴冷的雨天，一九八七年的一场春雨满了富春江的水，也润了一群大二中文系学生的笔。那时我已经尝试着学习写诗，虽然还只是自己偷偷练笔，羞于让习作见人，但对着烟雨江南，浩淼江水，我还是感叹了一番严子陵钓台的由来，富春江沿岸的风景。那次同行的还有我的爱情，所以那片江水在我心里永远有不一样的温润。

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不会去涉足曾经埋藏心底的地方。瑶琳仙境我再也没有去过，我的仙境在那年都已经在一碗炒面的喷香里快乐成仙了。犹记傍晚的风雨摇晃着老旧的木屋，昏黄的灯光下是含情脉脉的眼神。携手走过的任何日子都是别样的风景，那时候年轻，那时候纯情，那时候可以用生命去诠释爱情。后来出差去过富阳，但我婉拒了同事的建议，我终究是不肯再一次游富春江。我的一些固执真的很可怕，无需理由，一生一次就足够。

不知不觉在绍兴已经生活了快十五年了，这个城市给我的感觉还是和三十多年前差不多陌生。我只是一个过路人，寄身一隅。只是我来了这里之后学会了喝黄酒，十八年陈的女儿红踉跄了我的脚步，咸亨的太雕曾大醉了我一次。勾兑的甜酒到底惑人，敢拼的酒量也敌不过风尘的萧瑟。后来我去过一些别的景点，写过关于绍兴的一些文，但还是怀念坐在桥头的那群少年少女，黑白模糊的笑容灿烂了兰亭的那个向晚时分。

如果哪天会有同学来绍兴，容我带你们走一遍沈园，看一回书圣故里，到鲁镇找找豆腐西施，在古轩亭口祭拜下秋瑾，去青藤书屋说说徐文长。我告诉你们什么是绍兴的桥和台门，绍兴有过无数师爷，也出过不少状元。再在咸亨酒店孔乙己多年不变的姿势前，温一壶老酒，端出一碟茴香豆。看着我们彼此没有青春痕迹的容颜，不提回字的四种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