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中周长春
儿时的冬天好像格外冷些。
有太阳的时候，阳光中还裹挟着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你的耳朵。没有太阳的阴天，老天总阴沉着蜡黄的脸，像一位营养不良的孩子堆满了愁容，天灰蒙蒙的，风在树梢上吹着口哨，黄昏时气温下降，便是有下雪的迹象了。
小学离我们村三、四里远，坐落在一个山坳下的一开阔处。冬天的早晨，我们拿着热乎乎的山芋边走边吃去上学，教室里四面漏风，像坐在冰窖里一般，冷风仿佛也怕冬天，往直筒的棉裤的裤管里钻，脚冻得已失去知觉，好不容易熬到放学，饥肠辘辘，一溜烟往家跑，准备回家在火盆里好好暖暖，可到家时，脚又热乎起来，冻疮痒得难受。
下午上学，很多男孩子就从自家的灶台上偷走几根火柴，装在事先准备好的空火柴盒里，揣在破棉袄的口袋里。
教室的窗户南北串风，没办法只得用塑料皮或废纸壳挡风。有时候冷得实在没办法，就在课堂上跺起脚来。一下课，学生便靠在教室的外墙上"挤油渣"——左边的同学和右边的同学"嗨呦、嗨呦"地挤在一起。中间被挤出来的同学又加到两边，旁边也有呐喊助威的女生，一时好不热闹。
上课的钟声一响，学生四散，墙根处留下一层石灰的粉末，孩子们像从地洞里钻出来一样，破棉袄的后背上满是墙上的灰尘。
好不容易等到了放学的钟声，我们几个男孩子在教室后说着悄悄话，懒散地收拾着书包，故意拖在后面迟迟不走。当大部分同学走得差不多了，我们便背上书包，结伴走在乡间的羊肠小道上，冷风吹起零乱的头发，犹如拨乱路边枯黄的野草。揉搓着一双肿得像窝窝头似的小手，有的还流着血水，有的发黑结痂。
我们在路边坟茔上点燃细曲狗毛样的草皮。一开始，火苗发出滋滋声，小心地向四周蔓延，一阵狂风卷地，那满地的枯草就毕剥毕剥燃烧起来了。夹着白烟，一片红火焰就像一个大舌头似的一下子把大片的枯草舐光。
之后，我们又在山地的斜坡处点火，火苗呼啦啦卷起，我们站在上风向，跟着火头跑；一会儿，我们又故意立在下风口，看着那火焰像潮水样涌过来，随风卷起鲤鱼一样的红尾巴，在风中摇摆着。我们大声笑着、嚷着，在火焰中间跳跃，一转眼，火焰像水中的波浪一样翻滚向前，我们像赶海的人一样，又一窝蜂地追赶上去。
冷风在山坳中打转，像是在寻找一处暖和的栖息地，于是火借风势，一路高歌猛进，逼近一处草包的棺木，我们一下子傻了眼，觉得大事不好，很紧张的时刻来了。我们拿起各自的书包，使劲地扑打起来，迎头包抄火苗，可火势迅猛，不是几个小孩所能控制得了的。周边干活的大人放下农具赶来，折起松树枝才把火熄灭。
大人们看着我们被火炙烤红得发烫的小脸，被火苗燎焦的发梢，皴裂的嘴唇，被汗水浸润，草灰涂抹的稚嫩的面庞，真像马戏团化了妆的小丑一般，他们只得摇头。
我们在寒风中，心有余悸地相视而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回望童年，觉得上帝给予我们是公平的——物质的匮乏并不影响精神世界的丰盈，幸福氤氲在心头，像陈年的老酒绵柔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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