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
道人是谁?
道人不是道人,与老聃无关,与张道陵无关。道人是个木匠。
“道人”是他父亲取的名字。说起他父亲,道人极其崇拜,说他父亲生前是武术教头,而又酷爱读书,文不要借笔,武不要借力,在地方上大有名气。只是有一件事道人始终弄不明白,:道人三兄弟,乃父为他们分别取名叫“和尚”、“道人”、“尼姑”。
认识道人,是因为请他来我家装修。他木工手艺精良,做事扎实牢靠。只是衣着太过讲究,总是西装革履的。做事做热了,脱去西装,里面是精致的马甲和洁白的衬衫,领带倒是没有打,给人一种清清爽爽的感觉。
我就奇怪了,做工不是要穿工作服吗?又不是做客,干嘛要穿那么讲究!道人告诉我:自小我娘就教导我们,出门要像相公,做事要像长工。我现在又是出门,又是做事,只好这样了。更奇怪的是,其他农民工做事,脏兮兮的满身泥灰,他从不,做完事,无论是现场还是他身上,都干干净净的,就像是白领刚从写字楼下班一样。
道人虽只是个木匠,却每有叫我刮目相看的时候。
吃个饭吧,斯斯文文的,连吃剩的骨头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小碟子里,大大区别于他的那些同伴,连我也远不如他。我在农村十年,风风火火大大咧咧惯了,吃饭也是大手笔的。尤其在冬修水利时,劳动量大,半斤米一钵的饭要吃一钵半。见道人吃饭如此绅士,立显自己的粗鄙,便有些自惭形秽了,仿佛他是白领,我是下里八人。
花鼓剧团来演出,他居然连看八场。每晚都看得眼泪涟涟。我不信他门高树大的汉子,四十出头了还这么重感情,应他的邀请,我陪他看了一场《老奴救主》。我边看戏边看道人,的确,台上一板三眼唱得如泣如诉,肝肠寸断,台下的他也眼睛红红的,鼻子齆齆的。戏演完了,他还半天说不出话来。道人告诉我,每次看完戏回家,心里都不平静,要拉拉二胡吼上一嗓子。道人人我的感觉就是性情中人,内心世界还是丰富的。
原来,道人的妻子已经去世六年,女儿也出门学手艺去了。出门一把锁,进门一盏灯的日子是越过越凄惶,一点儿也没有他表面西装革履那么光鲜。他家离我们工厂不远,我去过一次,家里倒是收拾得很干净清爽,一点也看不出是单身家庭,看来这个男人是热爱生活的,也懂得自律,把单身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我问他为何不再成个家时,他喟然长叹无语。
道人年轻时孟浪,“严打”时跟着一群人拿了工厂的材料,结果判了四年劳改。因人带爱相又有木工手艺,他虽在狱中服刑,还是挺自由的。每天八小时制干点维修活,不像人犯倒像监狱里的职工。劳改场旁边有个美丽的姑娘看中了她,不顾家人强烈反对,在道人服刑期间,就离乡背井来到道人家,孝敬高堂婆母,赢得一片赞誉。
等道人回来,见田里土里家里被那姑娘整理得熨熨贴贴,从此道人金盆洗手,不再孟浪。作田之余操木工业,闲来替人画画像,还弄点根雕玩玩。
一年后,美丽的妻子替他生了一个更加美丽的女儿,道人极为得意,立变宠女狂魔,一切唯女儿马首是瞻。他常常在人前嘚瑟:“哇!不得了啊!我现在要归三个娘管:一个老娘,一个婆娘,一个姑娘!”
可惜那些年,“麻风”太盛,道人的美妻也加入了麻将之战。上午勉强做些饭菜,洗洗衣服,卫生则打了折扣。飞快吃完午饭把碗一丢就跑去麻将馆占位置,道人收工回来还不见她回家,只好亲自动手做晚饭。天将擦黑时妻子才回,不问道人工作累不累,不问孩子学习好不好,只眉飞色舞地讲麻坛战况。刚吃完饭,又飞去麻将馆继续战斗,直至深夜才回,一颗心已然扑在了麻将桌上了。
终有一天,道人没能忍住脾气,一拳打伤了妻子。妻子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一气之下喝了农药。丢下道人和八岁的女儿西去。这下道人傻了,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坚强的妻子却经不起他的一拳头!
道人大恸大悔,精神恍惚,茶饭不进。偌大个男子汉一下子瘦得只剩九十多斤,纸片人似的。要不是有小女馨儿撑着,只怕他也会随妻而去。
从此,道人给女儿以双倍的爱。他既当爸爸又当妈妈,管她学习管她生活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甚至每天给女儿变着花样扎小辫子。女儿很争气,继承了妈妈的美丽和爸爸的聪慧,十四岁个头就长到了一米七,懂事得很。
有人给道人介绍对象,道人不拒绝。但他有三个条件:得对女儿好;要勤快;不能打麻将。只会享福的女人他不想要。
道人当年有两个心愿:一是想送女儿去武馆练练拳脚。女孩儿太漂亮了不安全,今后在外面闯世界得有自卫能力。二是在大路边建一座楼房,一头给女儿开个美容美发店。另一头留着,给有缘分的女人,楼上家居要像城里人一样装修得漂漂亮亮的,楼下的她做点小生意。后来送女儿去武馆了没?他等来了有缘分的女人没?不知道,我也好多年没有看到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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