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东梅
父亲住有所居变奏曲
父亲今年75岁了,身体硬朗,住在社区的新楼房里,每天与很多年龄相当的老头儿聊天打扑克散步,衣食无忧,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吃了玩,玩了吃。父亲过着老有所养的幸福生活,嘴里老是念叨着赶上了新社会新形势,过上了好日子。
每到周末我都去看望父亲,看着父亲满足的样子,我不由得想起了父亲以往的苦日子,还有他的破房子。
父亲算是背井离乡的人了。在他九岁那年,由于家里穷、孩子多,他就被送给了亲戚——我爷爷的舅父,一个孤寡的老头儿,父亲管他叫姥爷,从此爷孙俩相依为命。
姥爷姓贾,在村子里唯独这一个姓,也没有其他的亲戚。虽说是独门独户,但贾姥爷能写会算,日子过得还算能糊口。贾姥爷送父亲去私塾念书,父亲说那时候读书花不了几个钱,就是没有几个人念得起书。父亲得益于念了两年的书,在农村同龄人中算是有学问的,这也是他以后独自打拼的一笔财富。
贾姥爷百年之后就剩下父亲一个人了,举目无亲,那年父亲是二十岁刚出头的血气方刚的青年。老人留给父亲的财产是一个院子,中间坐落着三间土坯房子,一排西屋。一般人家盖房子都是面南背北的北屋,而贾姥爷却盖西屋,房子建在院子中间,把院子分成了前后两个院子,比别人家的院子宽敞些。父亲一个人守着偌大的院子,开始自己养活自己。缺少父母的疼爱,没有亲人的帮衬,父亲说,他只有比别人更出力更勤苦些才能被乡邻的老少爷们儿所接受。
那时候干活儿是集体的行动,出去干农活叫出工,一天下来队里给记工分。父亲是个勤快人,又能吃苦,事事都跑到前头,经年累月实心实意的帮助乡邻,赢得了大家伙儿的信任,被推举为大队长,后来也曾当过会计和财务保管。父亲说,当队长其实就是比别人早出工、多干活、多出力,不用说我也能想象得到父亲是怎样以身作则一心为公地带领大家伙儿在穷苦的年代里打拼过活的,他腿上那一条条像粗壮的蚯蚓一样暴凸出的青筋就是很好的明证,艰难岁月里艰苦劳作的痕迹雕刻在了父亲的躯体上。父亲回忆说,那一年的晚秋,为了下水割芦苇为生产队打苇箔盖房,父亲*一个跳进村后的大河里。齐腰深的水带着深秋的寒气沁入骨髓,父亲由于在冷水里呆得太久落下了毛病,静脉曲张,青筋暴突,像是被硕大的蚯蚓侵袭耕耘过的土地一般着实吓人,遇上阴雨天两腿就像绑上了石头,像有小毛毛虫在里面蹿咬一样难受。
后来,父亲在那个院子里成家了。迎娶母亲的时候还是自行车队,父亲不会骑车,是被别人带着去的。父亲说自己的日子虽然依旧穷苦,可是有乡里乡亲的信任和帮衬,心里还是暖暖的。娶亲的自行车都是人家冲着父亲憨厚诚实的禀性和多年来自立自强助人为乐的口碑,自愿骑去的。我姥姥也算慧眼识珠,肯把自己的大闺女嫁给那个除了一身力气和三间土坯房子啥也没有的孤苦青年。后来我们兄弟姐妹四人相继出生在这个院子里,我们在这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虽苦却有父母的呵护疼爱,并不觉得缺少什么。院子承载着父母的青春父母的爱情,历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岁月,却让人在多年以后特别的怀念,但愿青春不老,岁月可回头。
我对那个老房子的印象是比较深刻的,在那里我生活了十年。屋子是土坯房,不高,屋里光线很暗,只有一扇窗,格子状的木条组成的,常年糊着毛头纸——一戳就破的那种纸,到了冬天得在窗户外边订上塑料布以抵挡凛冽的寒风。屋里没有值钱的东西,没有像样的家具,在我印象中,唯有母亲的一件嫁妆——一个大木箱算是比较像样的大物件,里面藏着什么不得而知,或许里面装着母亲出嫁时穿的嫁衣吧?小时候我虽好奇却从来没有偷偷地打开过那个木箱,我不想触碰母亲视为宝贝的木箱和她的私密。这个木箱经历三番五次的搬家直到搬到新楼房,母亲才不舍地把它留在了老家的旧屋里,其实就是丢弃了。冬天没有钱买煤炭取暖,屋里像冰窖,很好让人怀念的是那一盘土炕,晚饭烧的柴草把土炕烧得热乎乎的,我们这些小孩子就早早地脱了衣服钻进被窝,打闹一番,久而久之竟成了娱乐节目。一家人睡一个大土炕,你挤我我挤你,好像还是比较暖和的。想想当时,一家五六口人住在一个十几平米的小屋里,还觉得很满足。早上起床的时候是父母很费口舌费的时候,喊我们好几遍,我们都缩在被窝里不露头。实在是太冷了,一探出头鼻涕就出来,连连打喷嚏,我们只好再缩回被窝里。父母为了哄我们穿衣服,就挨个拿着老大的老二的老三的棉袄棉裤在灶膛前烤火,烤完了棉袄刚要穿到身上,老大说凉了,老二见状也说凉,都不穿又缩进被窝,父母就再烤,烤了这件烤那件,好不容易才哄着都起床。
每年夏天大雨来临之前,父亲总要和泥把老房子修缮一番。即便是这样,老房子还是满目疮痍。遇到雨天,屋外大雨倾盆,屋内锅碗瓢盆齐上阵,滴滴答答奏着不和谐的曲子,湿漉漉的“地图”东一块西一块,父母和我们这些小不点都忙活着接水倒水搬东西挪东西。晴天了,我们姐弟几个前院后院的捉迷藏、捉知了、撵鸡逗狗,傍晚时分摸蝉虫,一扫阴霾天气的不快。有时候我们顺着两棵挨着的枣树爬到屋顶上玩耍,居然有重大发现:屋顶上鼓起了一个一个的大包,像是自家的牛脱离了缰绳在屋顶上跑了一圈。好奇地跑过去一看,咿呀!土包下面是蘑菇,一个个硕大的蘑菇!赶快招呼父亲过来,仔细辨认之后,父亲说是能吃的蘑菇,我们就小心翼翼地把土包扒拉掉,采下蘑菇来。父亲说别把蘑菇都拔干净了,留一些根过些日子还会长出蘑菇的。午饭时一家人美美地吃上了新鲜的蘑菇,穷苦的日子里那就是珍馐美味,如今想来那鲜美的味道似乎还在嘴边。我们记着父亲的话,盼望着屋顶的蘑菇快点长大,于是日子就在一天天的期盼里划过……以至于多年以后,我时常梦见老屋顶上又长出了硕大的新鲜的一簇簇的蘑菇,我欣喜地跑过去…..
大概是80年代初,那一年我还不满十岁,看见老家的爷爷来得勤了些。过了好些时候,我从父母焦急的神情、躲闪着孩子们的目光以及说话的口气里猜测,家里出大事了。果然,我们要搬家了,老家的亲人来要求父亲认祖归宗。后来我爷爷和老家里的长辈们轮番劝说父母搬家,父亲禁不住轮番的思想轰炸,就举家搬迁到了老家。俗话说“搬家三年穷”,如今我真正理解了它的含义。带不走的东西都扔了,多年积攒的财产不过就是一些破破烂烂能将就着用的物什,一个带斗的车就能装得下。随行的还有我家养了多年的狗,父亲说狗不嫌家贫,多么穷苦的日子都认真看家护院,不肯离开我们。
到老家之后,父亲把我们安顿在爷爷的两间半破旧黑暗的小房子里,仍然是土坯房,比起贾姥爷的房子小了不少,这是爷爷住了大半辈子的房子,也算是祖产吧。随后父亲就张罗着盖新房,倾其所有,用多年打拼赚的钱和卖老房子的钱,盖起了两间高高的亮堂堂的新瓦房。可是新房子盖成了我们却空欢喜了一场,住进去的是爷爷。我们不清楚父亲和爷爷之间到底有什么约定,但是我清楚这是父亲有生以来自己盖的*一座新房子,是他的青春和力气换来的,里面装着父亲的一片孝心。我们一家六口在低矮黑暗的两间半土坯房里挤了好几年,我们渐渐长大,土炕就显得小了,兄弟姐妹间时常因为拥挤吵闹。夏天雨水多的时候还是会屋里屋外一边倾盆大雨一边叮叮当当的奏乐,我长大些后还时常在发小家借宿。爷爷在新房子里住到驾鹤西去,父亲作为长子为他养老送终。
后来生活好了,村里有新的规划,我们家分了新的宅基地,父亲又举债盖了五间大瓦房,宽敞明亮。我们终于住上了新房子,两个弟弟住两间大屋,父母住两间大屋,我和妹妹住在里屋。那是八十年代中期。新房子的一砖一瓦一梁一檩可都是父母经手的,上面印满了父母的手印,浸透着父母的汗水,父母在为儿女筑巢之后却像蛇蜕皮一样,累得精疲力竭。父亲大病了一场,他在坡里干活回家的路上,一头栽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乡亲们把父亲抬回家,母亲和弟妹们守在父亲旁边泣不成声,叔叔去学校把我接回家,我一看见这种情形也吓傻了,只知道哭没有了主意,毕竟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父亲好几天昏迷不醒、滴水不进,叔叔和家里长辈们都觉得大事不妙,轮流看护着父亲,我也没有了上学的心思,下定决心辍学帮衬母亲。可是天可怜见,一辈子勤劳诚实善良的父亲,终于在一个午后苏醒过来,我们母女喜极相拥而泣,感谢上苍有眼,让父亲只是沉睡了几日而无大碍。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也这样期盼着父亲健康长寿。
如今,母亲已经离开我们了。她在生前和父亲搬进了社区的新楼房,干净、亮堂、暖和,厨房里电磁炉、油烟机等一应俱全,卧室干净宽敞,家具是崭新的,家用电器也应有尽有。房间里专门为老人安装了呼救器,卫生间里还在坐便器旁边安上了扶手以防摔倒,上下出进有电梯,非常方便。他们享受到了老有所养、老有所依政策红利。父亲比母亲更有福气,过着安逸的晚年生活,见证着祖国的发展,尤其是现在,更是亲身体验到了建国70年来生活的巨变。从低矮黑暗的土坯房到宽敞亮堂的大瓦房,再到现在的楼房,父亲感觉生活像芝麻开花节节高,越来越幸福。
父亲常说要知足惜福,他挺知足的。我为他感到由衷的高兴,就让父亲尽情享受这份有子女关爱、有社会关心的晚年生活吧。父亲一生为子女筑巢遮风挡雨,有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儿女永远的家,即便破旧也是幸福之所、爱的源泉,更何况如今*给筑造的巢更温暖更坚实可靠,我们像父亲一样满足。父亲健康安好,住有所居,我回家的步伐越走越轻快……
作者简介
张东梅,博兴县纯化镇教师。喜欢有温度的文字,喜欢记录生活的点滴。有文字见于当地报纸和滨州文学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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