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玉米金黄时
一直觉得,秋天生来就是为乡下准备的。走在乡下秋天的田野上,一波接一波的意外惊喜就会在面前铺展开来。这不是只有山花可以装饰的风景,而是沉甸甸的收获。站满稻草人的糜谷地里,仍有大群的鸟雀欢呼相应,耷拉着脑袋的谷穗诱惑着它们贪焚的目光。苹果树的表情我无法猜测,单从果园里枝头上传过来的笑声,就可以知道,又到苹果成熟的季节,因为还有香气不小心沾满了衣襟。很耀眼的当属躲在檐下或者躺在凉棚上金黄色的玉米棒,那种夺目的灿烂没有半点招摇,反而给人一种彻底而踏实的安全感。
近几年,由于天气的阴晴变化难以捉摸,而玉米恰好是那种耐得住干旱,不怕雨淋的作物,被冷落多年之后又重新被重视,并且成了装饰秋天门面的必须品。现在,一走出田间村口,到处是金子般的玉米棒,要不躺在公路上晾晒,要不挤在树桩上挂成风景。那种夺目的色彩,比金子更加让人怜惜,但金子不过是生活中的白月光而已,而玉米却是真真切切的白米饭。
玉米的一生,实在短暂。只要在春暖花开的季节,把种子埋进土壤之中,适宜的温度再加一些吝啬的春雨,嫩芽便会好奇地钻出地面。刚开始,只能看见两瓣蜷缩的黄叶,慢慢地,当嫩叶褪净很初的羞涩之后,便会极大地舒展开来。当叶子大起来时,主杆也有模有样,遇到风,便会欢呼雀跃,碰见雨,就会势如破竹,一两个月的功夫,就会用绿色撑起了一片晴天。站在玉米地旁,只能以仰视的姿势看着他们密密麻麻列成的阵营,似出征的战士一样,全身抖擞,信心百倍。再过几天,就会发现,玉米从很高的枝杆处抽出“天花”,没有长成一般意义上花的形状,但却具有花的香气。这种玉米花自带的香气比较清淡,只有聚香成丘,方可沁人心脾,让人欲罢不能。花期过后,玉米的胸部就会慢慢丰满起来,日日见长,等饱满到一定程度,便是秋天里的丰收,不过,这一切都需要风调雨顺。
玉米再强大,也不过是组成自然界的一个分子,自然也逃不过天灾。记得有一年,不知从那里冒出的许多小虫子,先是在麦田里蠕动,待到小麦一收,它们又把目标转向了正在疯长的玉米地里,一夜之间,玉米的叶子尽被它们吞噬个精光。情急之中,父母带领我们去提虫,捉了这边,那边又是成群结队,捉了一茬,随后的小虫又会变成大虫,留给父亲是叹息,留给母亲的是眼泪,留给我们的是无助,那一年,玉米的收成差点变成零。还有一年的夏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将玉米的枝叶划成了布条,将玉米的主杆打成了东倒西歪,这样的天灾如果放在现在,是有能力可以避免的,但在那时,基本都是由天掌控。
于是,关于玉米过去的一切又一次真实地走在我面前。小时候,家中仅有的白面大都是专门招待客人的,自然黑面便成了主食,就这黑面,也是紧紧巴巴的。为了填饱肚子,只要是五谷,都是宝贝,玉米自在其中。常吃的便是母亲做的“角角馍”。这个叫法自以为很有诗意,因为这种馍的样子做好的话很俊俏,做不好的相貌就会极其丑陋。先把磨好的玉米面放在盆中,烧些开水烫一下,等微凉时再放些酵母,一定得把握住时间,发过了就带酸味。玉米面发好后,再用发好的黑面全部包裹起来,用碗口切成半圆,蒸的好玉米面全部装在麦面里面,蒸不好本是半圆形的馍就变成个挞挞,模样难看,但物质匮乏的年代吃着还是很可口。有时候为了省事或者节约麦面,也可以把麦面先擀成一个大圆形,然后把发好的玉米面放在上面,出锅后是一个整体,再用刀切成小方块,也许是玉米面的颜色,我们叫做“黄黄”,学名应该是“玉米面发糕”。当然因为肚子的需要,实在等不住热馍出锅,可以把玉米面发好,放在锅中直接加热,一个勺头一个馍,拨成圆形,纯粹而地道的玉米面,吃在嘴里有种别样的清香,我们管这种馍叫做“饦饦”,想必根据它的形状才有这样的称呼。不管是用玉米面做成的那种馍,只要从锅中一出,蒸气中玉米的清香味就向四周弥漫,还来不及放凉,就迫不及待地尝上一口,甜丝丝,软绵绵,热乎乎的感觉,真的是过瘾。玉米面做成的馍如果放凉,也是松软的,吃在口中酥酥的,香香的。
玉米面除过变着花样做成各种馍,也可以直接成饭。由于玉米面的粘性不大,做时需兑些细面,增加粘些。小时候,喜欢吃的玉米面搅面,想起来都可口。加适量水浇开,先放些麦面,再放些玉米面,用擀面杖搅动,不到十分钟一盘热腾腾的搅团就会盛出锅。再兑些醋蒜汁,加几勺油泼辣子,加些香菜。盘子里黄黄的搅团,红红的辣椒,外加绿绿的香菜,色香味俱全,想像着也是口水直流。到了冬季,祖母的拿手饭来了,玉米面和麦面加了水合成面团,推开擀平,切成条状,然后取来一块木板,把条状面压在木板上,对着沸水锅,一刀一刀切下去,做好之后再放些早已炒好的菜。热腾腾的玉米面切片中放点油泼辣椒,再加上碟咸菜,便可以吃出整个冬天里的温暖。这样的饭菜,如今已无人去做,在充足的细白面的冲击之下,几乎绝迹,也不知如果真有这样的饭菜,是否还可以吃出当时的香味呢?
玉米不仅可以磨成面,炮制各种馍饭,也可以直接吃。玉米棒刚刚形成时间不长,就可以掰下来,剥去包裹在外面的几层壳,放进沸水中,煮上半个小时,冒着香气的玉米棒就能出锅,便是解决口馋很好的方式。有时候,为了避免麻烦,只要有新鲜的玉米棒,便可以放进祖母烧火的灶台内,用做饭的火转来转去烘烤,也不知是否全部熟透,一看见四面有点焦黑,赶快取出来,扫去上面的一层草木灰,没有讲究,便剥下玉米粒直接送进口中,焦焦的,嫩嫩的,甜甜的,香香的,这样吃似乎不合现代人的卫生习惯,但在那时,不用计较那么多,只有嘴和肚子满意就行。等到农闲时,没有零食填补嘴巴的寂寞,又会想起玉米粒。弄些放进锅里,下面加火慢炒,炒出四面有焦花时,用碟子盛出,等凉些,装进衣服口袋里,放羊时可以吃,给猪打草可以吃,看书时也可以吃,随时都能让嘴巴过把瘾。这玉米粒可以煮着吃,烧着吃,还可以炒着吃,真是变着法儿让人怀念与不舍。
玉米不仅是那时填饱肚子不可缺的粮食之一,而且玉米株的浑身都是宝。每次收玉米时,如果遇到嫩嫩的玉米杆,父亲便会用镰刀砍下来,切成一截一截,用手剥去外面一层皮,留下里面的内容物,让我们汲取玉米杆内的甜汁。我们这里是北方,是没有尝过甘蔗的,父亲就让我们嚼着玉米杆,想像甘蔗的味道,现在比较起来,还真有点相似之处。包裹玉米棒的那数层壳,柔韧性很好,可以用来编篮子,也可以编草席,只记得母亲用它编过一个大席包,装麦子用的。把玉米肢解到很后,就剩下光秃秃的枝叶,就这也舍不得烧火,晾晒干之后,便是老牛过冬的营养餐。
日子过到了现在,细米细面吃腻了,还是会想起玉米,不过大都是从那时走过来的人,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没有人会青睐玉米做的饭。我们只所以会对玉米有别样的情感,是因为玉米曾经是填饱肚子的希望。如今,玉米的经济价值和营养价值已被肯定,所以才得以广泛种植。玉米也被精制成了高档食品,摆进了超市的柜台,像爆米花,玉米罐头,玉米糖,玉米火肠等等,模样虽然俊俏,吃着仍有玉米的香气。
秋已渐深,秋风微凉,秋雨绵绵,站成风景的玉米早已成熟,有些玉米棒已被收进了仓库,有些还待收割。玉米棒是不怕寒冷的,也是不怕雨淋的,从地位上来讲,玉米是属于粗粮的,是不被人待见的,但确实在那些年是人能够活下去的希望和见证。也相信,在这个脂肪横行,营养过剩的时代,玉米将会又一次成为家家户户饭桌上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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