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的巷子
鲁迅说：“世上本没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了。”而巷子，是门前屋后，空出一条走道来，也就成了巷子了。
——题记
一
“厝”在村庄的方言里是房屋的叫法，“巷”是人们走过厝与厝之间的通道。黑灰的瓦片，木竹的窗门签，映衬在村庄各处……
村庄靠海，海风总是轻悄悄地吹过门窗，吹过巷子，像极了调皮的孩童，到处乱窜。巷子纵横交错，去池塘的巷子，是我们卷着裤腿在池塘抓鱼的时候；去宽大的巷头放风筝，是我们常去游玩的地方；去巷尾酒坊爷爷家看酿酒，那香醇的酒很是浓郁。
每当盛夏来临，门前的巷子，总能见到邻居婆婆婶娘们的身影。婶娘们右胳膊夹着竹篾篮子，放着粗细线，从放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线针，来到巷子里，坐在边上的石头上，开始钩线成衣。那七十多岁的婆婆，渐白的头发，戴着老花镜，也跟着缓缓走出房门，提着竹篾篮子和竹凳子。别看婆婆七十多岁了，婆婆是街坊邻居称赞的对象，虽然戴着老花镜，但还能钩线花呢！
不一会儿，巷子里坐满了人，天是热的，但风却是凉爽的，吹过坐在巷子里的人们。婆婆婶娘们聊着家长里短，说着自家儿孙们的事；说着前户人家的媳妇是外地的，说着稀奇的普通话；又说着哪位婆婆生了重病，怕时日不多了。年轻的婶娘们听着不语，年老的婆婆们却叹了叹气，随着风吹过巷子，又说着其他笑话了！
那时巷子还是沙地，三五岁的小孩穿着破裆裤，也跟着母亲来到巷子里闲坐。给孩子铺上坐垫，孩子津津有味地玩着沙子。要是玩累了，孩子母亲便抱在怀里，坐在巷子的台阶上，晃着腿让孩子熟睡。巷子不宽，车辆一来，便都要纷纷起来给车辆让路；那巷子两边的墙壁上总会被来往的小三轮车，划出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痕迹来。渐渐地，巷子只是一边的巷子，还有纵横在其他边的巷子，几户人家，相聚在巷子里，又是另一个闲聊又热闹的画面。
小时候，我们总爱穿梭在厝与厝之间的巷子，和伙伴们玩着你藏我找的游戏。玩累了，就站在巷子里头，搭在矮矮的窗台边上，看着邻居阿哥家的电视正在放映着《西游记》《还珠格格》。看闲了，就光着脚丫，在巷子沙地上划出“田”字格，又开始玩起游戏来。直至太阳西下，那余晖被屋檐折断，透过巷子的另一头；炊烟袅袅，蔓延在巷子里……
二
夜晚的风，是无声的，巷子更是寂静的；透过窗台里的灯，灯光依稀照射在巷子里，折射在墙壁上。夜晚的巷子，没有白天那份热闹，只有路过巷子的人们。
夜逐渐深了，巷子也渐渐沉睡了。不远处的池塘，传来蟾蜍的啼叫声，伴着村庄入睡，直至晨曦的到来。
清晨，村庄被呦喝声唤醒，是走街串巷卖“杂咸”（配粥的食物，有豆类制品，也有小菜）的别村阿婶，推着单车，后尾座放着塑料篾子，堆放着琳琅满目的配食，有黝黑的咸橄榄，甜乌豆，脆脆的萝卜条……母亲常常买上一些，早上好配粥喝。另一边巷子又传来一声声：“酱油，豆豉，花生油……”那时的酱油，食用油等都是喊巷子叫卖的，是村里人家自己做的，母亲总是叫我拿上酱油瓶子，买些酱油。
不一会儿，太阳窜出山头，巷子便传来一声声：“收废瓶子废铁……”原来是邻村的阿伯骑着脚踏车来到村庄里收废品。那时，孩童们便争着拿出自己的舍不得丢的瓶子罐子卖给阿伯，阿伯总是乐呵呵的，手里还拿着烟杆，时不时地抽上一口。再从袋子里拿出一踏两毛五角的钱，褶皱着，也不看废品，瓶子罐子多的孩子就给五角，少些的孩子就给两毛。
盛夏里的午后时光，村庄是炎热的，直到太阳走到山的另一边；巷子又传来一声声呦喝声：“豆腐花，草果……”是村庄里大娘自己做的吃食，可解暑消热。孩子们便拿出自己卖废品的钱来买，豆腐花拌白糖，甜；黑草果拌红糖，也甜。
傍晚时分，太阳缓缓下山，村庄里养鱼儿的阿姐挑着平竹篾子，大大的，圆圆的，放着个头硕大的福寿鱼，又长又大条的鲩鱼，沿着巷子街道又是一声呦喝。那声音拉得长，生怕屋里的人们听不见呢！
三
后来，村庄的生活条件开始好了，我们也上学了。慢慢的，门前屋后的巷子开始铺上一层层水泥；渐渐的，纵横交错的巷子都换上了水泥的衣裳。
巷子在日子里流转，时光把上了岁数的婆婆们带走了。村庄里开始种植“大菜”（是芥菜，方言叫法），因为好卖，要是菜长得好，一亩地能卖上千块钱呢！婶娘们便放下钩线花的活，纷纷去给人家割“大菜”赚钱，巷子里逐渐没有了婆婆婶娘们的身影，开始变得冷清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儿时那个常常抓鱼的池塘被填上了土，建起了楼房，用水泥砖块垒起了围墙，成了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小院子。巷子被墙与墙隔开了，或是并在一起了，只知道隔壁是谁家的，却不曾有过问候。要是房子大些的，便卖起生活用品来，一罐罐，一瓶瓶的油盐；一袋袋，一包包的萝卜乌豆，都是包装好的。从那以后，那个天一亮就在巷子里卖“杂咸”的阿婶不见了踪迹，收废品的阿伯也来得稀少，村庄有专门收废品的人家了。
逐渐的，巷子边的窗台都装上了窗罩，不能再搭着窗台边往屋里看电视了。因为夏天热了，开着空调，吹着冷风，把窗户都关得紧紧的。
如果说厝是自家人相聚的地方，那么巷子便是链接着邻居与邻居之间的桥梁；直至岁月将其打破，巷子里再也没有人坐着闲聊，邻居之间也慢慢地断了联系。常常走过巷子的老人，不知年幼的孩童是谁家的孩子；在巷子玩耍的孩童，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老人了！
每当巷子里头有哪户人家奔丧了，靠巷子里的窗台都要插上桃树条，或是石榴枝；也许巷子是见证那离去的人，也是指引着你灵魂归家的人。巷子变了，但也是巷子不变的印记，如今也只剩下这点可回忆的印记了。
巷子，随处可见，不管是村庄里的，还是城市中的，都慢慢地少了生活的那种很纯朴的气息，少了童年那份玩得不亦说乎的味道。路过的，走过的，也就不再回头，匆忙地脚步，只想往家的方向走去！
（原创首发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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